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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三足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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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谋莫测。”

    “好深远的算计…”

    “好厉害的夏寻。”

    天青色的是云,灰白色的是尘。

    莎莎作响的是树枝互相打磨的声音。

    铁蹄溅草,急马飞驰,奔策于山野。

    阴橡树下的蚁穴被奔马无情踏碎,无数细蚁受惊从洞穴逃出,更多忙碌的公蚁似乎根本没意识到灾难的发生,依旧背负着沉重的食物,踩过同伴的尸体,朝着蚁穴缓缓爬去。

    沙尘如雾,烈马远去,留下残影余辉。

    发生在数千里外的奇闻轶事,辗转多时,终于风行悄然传散于方寸山最后四千里考场。

    奇闻之奇在于故事所发生反转。夏寻与余悠然的对局,从来都是以夏寻吃瘪而告终。而此役,夏寻却轻而易举地赢下一筹。

    听者称奇,思者难明,是那深谋远虑的厉害。

    哗然必然。

    “驾!”

    方寸峰下,东八十里。

    烈马飞窜出阴橡树林,马蹄声急,石裂土崩,去速不减。迎着皇族营寨前的守兵,马上将士将腰间令牌高高亮出。守兵见令,急忙将寨门敞开,容烈马驶入…

    “哒哒哒…”

    “报!”

    将士入寨,利索翻身下马。

    然后匆匆忙忙急跑入帅帐:“纯阳大军已出西亭,朝北而去。”话说着,将士迅速解下背上竹筒,取出其中黄纸地图,呈上首座。

    “果然如此。”

    “余悠然居然真被逼退了。”

    帅帐之内,李建成、李元霸、柏凌云等皇族首脑共计数十人,皆按排序入座其中,神色谨慎,不苟言笑,如临大敌。

    李建成将呈上来的黄纸地图摊开在案台。

    但见地图之上地势鲜明,山川河流勾勒清晰,大小标记以红墨参差纸上。一道白线尤为明显,由西向东,想脱弦之利箭从瞿陇一路延伸至方寸峰北侧。

    “看来,我还是小瞧夏寻了。”

    “区区一场小胜,不见得可以论真章吧?”

    柏凌云谨色甚浓,双手抱怀,如苦思于诡局的棋手:“二公子此言差矣,现在形势已经发生翻转,夏寻已不可同日而语。”

    龙扇轻摇,李建成问:“何以见得?”

    柏凌云转眼看着李建成,谨慎中毫不掩饰严峻之态,详细解释道:“公子曾问我,夏寻和余悠然的赢弱。那时我说,夏寻不如余悠然。这是因为夏寻承鬼谋,善谋人心。余悠然承神算,且天赋异禀修得太玄无情。无情则无心,纵使鬼谋再难测,也难算无心之人。故夏寻对弈余悠然,方才屡战屡败。

    只是那时,凌云太过想当然了。

    不曾想得,原来君子谋心也能有这般歹毒且狠辣的时候。余悠然是夏寻的克星,夏寻知道自己不可能在常态下从余悠然手里取得几分胜算。为降服余悠然,夏寻居然不惜以性命为注,身入虎穴,以那看似可笑的手段,在余悠然心里伏下一棵情种。余悠然有情,情系于夏寻,她便有了弱点,不再是以往那般无懈可击。这就像一根绳索牢牢套在余悠然的脖子上。从今往后夏寻面对余悠然,便已立于不败之地。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夏寻真乃我军心腹大患也。”

    “……”

    李建成像思量着柏凌云的说辞,默不作声。

    尹天赐扫眼首座案上的黄纸地图,然后谨慎问道:“按你所言,余悠然这番撤入北考场的意图就很明显了。纯阳踞北角,瞿陇入西亭,待最后一战打响,纯阳出淋雨沼泽,瞿陇过梅林关口,他们就能将我军包抄其中,进行首尾歼剿,我军危矣。”

    “是,也不是。”

    事态本是严峻,但对于尹天赐的说法,柏凌云却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且相对轻松的回答。

    尹天赐疑惑问道:“难道他们还有别的意图?”

    柏凌云没着急着回话,走过两步来到上首案台前,朝着李建成抱拳道:“公子,借笔墨一用。”

    李建成提扇做一自便的手势。

    柏凌云接着从笔架上拿过跟狼豪毛笔,浸上墨水,然后在黄纸地图中央,方寸峰西角西亭和北角分别画一圆圈标记,再在东侧画一三角。

    两圆处三角上下,形成包围之势。

    柏凌云这时方说道:“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一分为二,诸位请看。”柏凌云用笔杆指着地图,缓缓说来:“夏寻的手段固然了得,能使余悠然望而却步。但余悠然并不见得真就忌惮夏寻,她不敢杀夏寻,最根本原因是她心中有一份亏欠与恩情,以及她和夏寻的劫数所在。可对于其他人,她同样能照杀不误。遁入北考场,便是最好的证明。”

    “最好的证明?”

    “这啥意思啊?”

    帐内众人皆不解。

    柏凌云用笔杆指向案上黄纸地图:“诸位请看这里。”

    众人移目看去,却不明所以。

    柏凌云没卖关子,再解释道:“以方寸峰为中心。我军驻于方寸峰口,属东。余悠然入主北考场必然踞北角,属北。夏寻若出兵前来,肯定选择在西亭安营,属西。东西北三方据点互成犄角。我军西去可攻瞿陇,北上可攻纯阳。而纯阳亦同样,只要横跨南考场,就上可击瞿陇,下可伐我军。瞿陇亦如此,东北皆可去得。如此一来,三军毗邻,互相制衡,三足鼎立。

    这,就是余悠然的意图。”

    听得此话,帐中好些将士都开始逐渐明白过来柏凌云的意思了。但不等有话,柏凌云依旧独自说道:“余悠然若有心与夏寻联手,只要合兵一处,大举攻来,我军几乎没有胜算可言。她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奔波北去?

    既然如此,余悠然便断不可能和夏寻联手。

    而且,夏寻拿住了余悠然的软肋,外加手掌瞿陇七千大军,其实力隐隐已是群雄霸主,已无人可以单独制衡。谋者善攻,算者善守。余悠然既无杀心,若还想胜夏寻,就必须借助我军外力,斩其羽翼。故,余悠然领军赴北角,非但不是要和夏寻联手逐鹿,反倒是在朝我军放出联盟的讯号。如此一来,尹天赐的话便得反过来说…纯阳越飞星崖,我军出梅林关,包抄瞿陇首尾从而歼剿,夏寻危矣!”

    “……”

    柏凌云就是柏凌云。

    思维缜密,逻辑清晰,一眼就看出了旁人思而不解的要害所在。两双对持非长久之计,三角制衡才最为安稳。就好比夏寻兵败蝾螈泽,却放了罪魁祸首的柏凌云,就是要让柏凌云带着皇族恢复元气对余悠然进而制衡。同样的,余悠然在茶山放了柏凌云,也是因为算到了日后夏寻的势大,方才养虎为患。

    若从当下局面来看。

    光论养虎为患这一道计谋,无疑还是余悠然更胜夏寻一筹。因为,三角关系,任何单独一方强势,都会遭受另外两方联合施压。现在夏寻所在的瞿陇,势力最大。柏凌云这头猛虎,毫无疑问地就会靠向纯阳一侧,制衡瞿陇。所以,余悠然可算是养虎自用,而夏寻则才是真正的养虎为患。

    “原来如此。”

    “凌云说的不错…”

    “余悠然此番北上确实别有用心。”

    柏凌云一语道破点要害,帐中所有将士都陆续明悟过来。右侧一位军将深思许久后,无不担忧地说道:“只是余悠然此人绝情寡义,与她联手恐怕是与虎谋皮呀。”

    “正是与虎谋皮。”

    柏凌云不反驳,顺着话意往下说道:“但与虎谋皮,总比与兔搏虎好。夏寻曾用兔子来比喻当下方寸考场的其余势力,这比喻是再恰当不过了。狼行千里吃肉,兔行千里吃素。我们若联合剩余的势力,必遭纯阳、瞿陇共同打压。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先趁瞿陇势大,先与纯阳联手削其兵锋。待其兵钝,一举击溃!再联合剩余各部势力,倾军围剿纯阳。你可别忘了,我们也是头虎呀。”

    众将闻言,陆续有人不禁点头。

    可见柏凌云此策绝妙…

    “一石二鸟。”

    “是一石三鸟。”

    “……”

    谋者之战,不同于刀兵争锋。

    谋略形成于思绪,不见有烟硝,无言语交流,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默契自能将千万里距离收缩成咫,归纳于棋盘。你落子,我掠阵,你行军,我伏兵,剑出刀随,敌友不过一念,更显别样精彩。

    柏凌云是虎,养虎。

    余悠然和夏寻都曾有意纵容其虎势,目的就是为了这天试最后阶段的借刀杀人,以之制衡对方。这无疑就间接说明着,夏寻和余悠然的态度。

    他们其实一直都在互相忌惮着对方。

    夏寻怕余悠然的绝情不仁。

    余悠然又何尝不忌惮夏寻的君子仁心?

    柏凌云在这两人的对弈之间,便起到了很好的调和作用。他就像一枚会移动的砝码,只要平衡被打破,他就会跑到弱势的一端,将天秤持平。要么帮着余悠然战夏寻,要么帮着夏寻对抗余悠然,反正他怎么都不会吃亏。

    当然,凡是都会有例外。

    如果有一天,天秤上的两枚重量级砝码都跑到同一个位置,柏凌云就会被人高高吊起在另一头。因为,柏凌云虽然是虎,但夏寻和余悠然却是虎中之王。

    王者的对决,从来不存在跳梁小丑的角色。

    当前戏演完,小丑或许也就该下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