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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无可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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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华灯火渐黯,亭前萤虫逐溪。

    乌云无心遮月,月明自然星凄。

    北河风雨不懂人间情仇,西山圣贤欲问九天风霜。霜,霜寒夜,旧时月,刀光如雪,战弦如线,恰似当年往事从见。君王谈笑,匹夫怒啸,三千里岳阳瑟瑟,百十万雄兵红妆。杀连天,哀遍野,尤记昨日黄土,今日再添新骨。

    “难道他们是想提前开战么?”

    问天山。

    暴雨前的迅风已经打搅到了这里的平静,漫山竹海被吹得莎莎作响,沉浮不止。虽然夜已经很深了,但深夜的倦意并没让多少驻足在山腰远望的问天师生走回厢房歇息。他们知道,已经天变了。无论今夜瀛水河上的结果如何,死多少人活多少人,待明日朝阳升起时候,岳阳城便不再是昨日那个岳阳城。

    山顶,小竹屋前。

    被啃得稀烂的碎骨吐了一地,冷去的黄花米酒剩下最后一小口。刀师傅漫不经心地揉搓着他那粗糙的手掌,遥看着岳阳城西郊外的方向。

    “若现在打起来可不是什么好事哟。”

    曹阁主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应该打不起来。”

    刀师傅打趣地笑起:“你就这么肯定?”

    “是你肯定而已。”

    “哦?”

    曹阁主回答得很有深意,刀师傅有意无意间把嘴上的笑容翘起了一丝,再笑问:“怎解?”

    “好解,因为你在这里。”曹阁主微微一笑,侧脸看向刀师傅:“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李常安既然把你买了那你便得给他办事。小事用不着你,但大事必然要你垫一轮后手。所以,今夜若有战事,你便不会有这闲时来这陪我喝酒,而是在瀛水哪个地方猫着。”

    “哈哈…”

    曹阁主说罢,刀师傅便不置可否地哈哈大笑起来了。边笑着,他边摆着手说道:“师弟你这是笑话洒家咯,洒家哪来那么大能耐呀?”

    曹阁主面无异色,淡淡的笑容里显露着心知的感觉:“至少在岳阳城里,你有这个大能耐。”

    刀师傅哈笑渐收。

    曹阁主这话是别有所指,特别是“岳阳城里”四字说得更是颇有深意。这就宛如一根鱼刺卡在刀师傅刀的心窝里,很不舒服。他稍稍凝起了些许肃色,问道:“师弟,此话别有深意呀?”

    曹阁主没打算兜圈子,直接答道:“此话非我所言,乃出自先生之口,你应该懂得何意。”

    刀师傅闻言不由得皱起了一丝眉头,眼珠子瞟向身后的小竹屋。可是没等他有话,曹阁主便继续说道:“血海深仇,你我皆有。我曹家被满门抄斩,你刀家被举族屠尽,你还为此改名以铭记此血仇。但,说句不好听的,我俩之所以今夜还能在这闲聊,除了承蒙先生庇护以外,更多还不是因为我们打心底里的“恐惧”么?”

    曹阁主顿了顿,抬头看着夜空长叹一声:“恐家仇今生无果,惧他日九泉无颜,悲哀。”

    “哼!”

    曹阁主感叹至深,刀师傅冷哼一声,插过话来:“既然是怕死后无颜,那你生时又怎怕丢人?山虽高,身为蝼蚁我们难以逾越,但我们为何要逾越,眼前便大有捷径可走。心虽恐惧,但这份恐惧不也同样滋生了你我不惜舍生忘义,玉石俱焚的决心么?”

    对于刀师傅这番暗藏讽意的话语,曹阁主仍只是看着夜空淡淡笑着,无多少反驳的味道:“难道,这就是当年你找李常安的原因了?”

    “对。”刀师傅毫不犹豫,冷声一字答。

    “哦。”

    曹阁主不置可否地微微点头:“确实是对的,至少于我而言这是对的,于先生而言应该也错不了。所以,这么多年来,你身在问天却暗地里为李常安做事,我与先生才一直不过问太多。”

    “那你现在为何要问?”

    “因为,我觉得做人要有底线。”话说着,曹阁主眼神突然一肃,随之缓缓侧脸看向刀师傅,逐字逐句地说道:“天地不仁,万物刍狗,而你非天非地只是一介众生,又有何得何能视苍生蝼蚁,滥杀无辜?”

    刀师傅脸上不屑的味道也已然很明显。虽然他知道,现在他和曹阁主的对话必然会一字不差地落在身后竹屋里头那位老人家的耳中,但他似乎根本不屑于隐瞒或假装些什么。或许就如先前曹阁主所言,他曾经所做的一切肮脏事情没人会认为是错的,曹阁主不会,屋子里的老人家不会,那他自己就更不会了。

    “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么?”

    曹阁主脸色更肃一分:“不觉得。”

    “但我觉得。”

    刀师傅两眼紧盯着曹阁主:“你天天想着怎么去报仇,却在这问天山一窝就窝了十数个年头。若非你今天说出这番话,我还以为你早就把这份血海深仇给忘了。可是呢?即便现在你告诉我没忘,那又能如何?”

    刀师傅的语气越发咄咄逼人。

    “当年你我曾在儒尊神像下立誓,苦修问天儒术,习文武兵法,待他日功业有成,即脚踏京都,血洗金銮,道陨亦不惜!可是呢?可是直至今日,你我也不过王境耳,连王境巅峰的尾巴都没摸着,这又何谈证道成圣?何谈报仇?先生曾说过,我修道资质不如你,悟性不如小芍药,此生若想再上一楼无疑是痴人梦话,这话我信,我真信,但我不服!特别我曾把希望寄托于你,而你却止步王者不得寸长时,我更不服!所以,我才找到李常安,他虽然做的事情猪狗不如,但他那里至少有我需要的,能给我一个希望,即便我他日真的限于资质悟性无法成圣,但我却还能有机会看得到日后血洗金銮的一天!而你呢?你在问天的日子倒是很安逸,教书育人,读圣贤经纶,但难道你也想我像你这样安逸地过日子么?天天拿着把竹简,板着脸,面对着一群小屁娃装模作样?”

    咄咄逼人,句句含怒。

    一连数句逼问,就好比一江大河缺堤,冲涌崩泻!

    很难想象平日里口无遮拦,事不经心的刀师傅,心底里原来还憋着这么一窝愤怒的火焰呀。就连曹阁主板着的一脸严肃,也被问得生出了一丝愧疚来,但仅仅也只是一丝,他脸上的严肃仍旧紧绷着绝大部分面积:“你说得固然有理,而且错在我这不在于你,但师兄,你可知今时不同往日了。”

    “哼。”刀师傅两眼一瞪,又是一哼,道:“皇天在上,苍生蝼蚁,怎么不同了?”

    两人对话到这里,远处的夜色中有一颗明星,逐渐泛起耀眼的光芒,就像是一颗九天星辰正在坠落一般,愈发明亮。看着这颗明星,曹阁主淡淡说道:“往时大唐二分,鬼谋配奉仙据南对弈皇策搭神算据北,最终皇策、神算胜,鬼谋北盾,奉仙无踪,我等也就成了孤魂野鬼。但现在不一样,现在鬼谋已经重新落子,他遣夏寻南来吹响号角,触发契机。后使夏渊破王境天劫,岳阳立旗。而先生也在这个时候,选择也把问天这枚筹码作为南北相应、里应外合的支点,全数压在了鬼谋的身上。这便说明,不单单是鬼谋,就连先生也觉得北茫大势已成是时候北军南伐,重拾旧局。而在这个节骨眼上,你的选择不再单一,作为先生的大弟子你有着比别人更好的选择。趁现在,就赶紧回头吧。”

    天上明星愈发银亮,从尘埃大小转眼就变成了绿豆大小。基本可以确定,那颗明显是奔着问天山来的。刀师傅也缓缓抬头,看向了明星方向:“你就这么肯定此次旧局重启,鬼谋必胜无疑?”

    “我不肯定。”话说一半,曹阁主犹豫了一下再说道:“但我们是先生的弟子,先生既然把筹码压下,那我们就得必须肯定,且毋庸置疑。”

    “呵,笑话。”刀师傅毫不在意地一笑,道:“先生虽圣贤,但圣贤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当年的事便是最好的例子。”

    “那你就这么肯定李常安能赢?”

    见刀师傅冥顽不灵的样子,曹阁主有些微怒了,他把刀师傅之前抛出的问题,反过去再问一次。刀师傅声色不动地答道:“能赢,必须能赢。如果李常安他们赢不了,那这个世上便没有谁再能拿下皇策,鬼谋不行,即便他能再让剑神现世也不行。”

    曹阁主有些不解:“为什么?”

    刀师傅不屑地咧起一边嘴角:“李常安的后手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强大。”

    对于这个模糊的答案,曹阁主似乎并不惊讶:“既然这么强大,那比之纯阳两位宫主又或师祖如何?”

    刀师傅摇摇头:“他们乃仙人,凌天之上,世上无人能比。但…”话说着,刀师傅话风稍稍一转:“但,蓬莱仙岛久无仙人居,仙行纯阳已无主数十载,现今九天之下最强的人,应该就是我们失踪的那位奉仙师叔了。可是,他再强大毕竟还不是仙人,只要不是羽化登仙者,那便无法与李常安的那些后手相提并论,即便京都通天也不行。”

    “哦?”

    曹阁主虽然不知道刀师傅说的是什么,但数十年的亲情,让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自己这位师兄的话,句句属实。

    什么叫非羽化登仙者,无法相提并论?

    当年那位剑神有多恐怖,那是众所周知的。他虽非仙人,却胜似仙人,一剑七星荡平大唐南域七十二州,天下圣人被他杀剩十八位,永无止境的杀戮,生生是把天下修者的道心都给杀寒了,若非最后时刻那位无上仙人出手制止,那他估计就得覆灭苍生。如此恐怖的一个存在,在刀师傅的嘴里居然还不足以与李常安的后手相提并论。那,这李常安的后手到底有多恐怖才行?

    此时,天上的明星已经很近了,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光芒之内有两道人影,他们正在急速坠落。曹阁主沉思了片刻,问道:“他的后手是什么?”

    蔑色渐收,刀师傅正色道:“时候未到,无可奉告。”

    “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