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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一首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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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规矩么?”

    “什么规矩?”

    “……”

    或许是看这像个血人似的少年不对眼,又或许是来者的无礼而感到反感。待古梵坐下后,夏侯立马就翻起一脸蛮横之色,阴阳怪气道:“爷爷我让你进门,可没让你坐下,你问都不问便把爷爷的椅子给弄脏糊了,这便是没规矩。不讲规矩,到哪里都得讨打的。”

    “哦。”

    夏侯的话语蛮横非常,给人一种无事生非的感觉。然而,古梵并没有多少情绪上的转变,不置可否应一声,依旧诡异地笑着。他定定地看着夏寻,沉声笑道:“你们今夜既然来了,打肯定就得打,但讨打倒说不上。只是在打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但问无妨。”夏寻淡淡道。

    古梵稍稍收起笑色:“你怎么会知道我会在这里?”

    似乎觉得自己的问题问的含糊,瞟眼北面瀛水河上的高台,又补充道:“你怎么知道今夜我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在那里?”

    夏寻明了地点点头,尔后左手一摊淡淡说道:“这个问题很好猜,一山不容二虎。李常安为卧山虎,掌南域三千万里。你身后的人为啸天虎,统西域诸子百家。如果,今夜你和他都站在祭天台上,那到底你是虎,还是他是虎?纵使你们已经联合,高低首次还是得有,故今夜你不能也不适合站在那里,这是礼数索然。可是,你身后的人和李常安连谋伏蜇多年,到了今夜蓄势露芒时候,仅凭他一个人的能量,即便能震慑得了夜宴上的所有人,却也无法完全压倒渊叔的大势,更比不了站在渊叔身后的北茫势力。所以,必要时候,李常安还是需要你身后的人扶他一把。只是,让你站祭天台下候着,他李常安显然没这个底气。而今夜,岳阳城内还能和那台子同高的地方,目前就只有岳阳楼了。如此一来,你今夜除了侯在这里伺机而动,还能去哪里?”

    “……”

    夏寻说得平淡,可此时若有一位不知情的谋者在场,恐怕会目瞪口呆。因为这番看似平淡的话语中,隐藏着一道让人匪夷所思的推算逻辑。一个点,百道线,千万索然,在毫无逻辑之中夏寻却三言两语直击重点,心思之缜密,简直可怕。

    “啪啪啪。”

    “说得好。”

    古梵摆起三声股掌:“鬼谋一脉果然厉害,不动声色便能算尽玄机内外。佩服,佩服。”

    “废话!”

    夏侯似乎真的很看不顺眼这位不请自来的少年。人家话语礼貌,他却一声喝骂便砸过去了:“咱家村长的绝活有多厉害,那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还用得着你夸赞么?倒是你,别以为扛着副傻不拉叽的棺材板子就能吓唬人咯,要啥时候爷爷我手痒痒了,可保不准把他给揍稀巴咯。”

    “呵呵…”

    冷冷一笑,古梵转眼瞟向夏侯,摆摆手。

    “别急,明人不说暗话,既然你们来了这里,我们之间肯定就得打上一轮,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说着,古梵又重新看回夏寻:“只是,咱们若现在就打,是不是太早了些?瀛水后半夜的戏会更精彩,错过就可惜了。况且,现在还没轮到我们上场不是?”

    “啧,怕挨揍就直说嘛。跪下磕三个响头,爷爷我就把你给饶了。”

    “侯哥。”

    夏侯不忿骂喝,夏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无需多言:“他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咱们等会无妨。”

    “呸…”

    “……”

    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

    夏寻说得亮堂,夏侯若再纠缠不放便显得小家子气了。忿忿不平,“呸”地一声,他把叼在嘴上的狗尾巴草吐到了古梵的桌前,一话不说,甩起袖子,就走到阳台外头,放眼北望大河去…

    夏寻无可奈何地苦苦一笑,没再多话。

    虽然早有谋定,但他最懂得自己这位兄长的急性子。做起事来就只有一根筋,直来直往,有话便说,能动手的绝对不会动脑子,万事是最容不得一个忍字。就如古梵先前所言,既然夏寻四人今夜为了他而来到这里,那他们之间必然都得有一场争斗。

    “哗~”

    此间无话,远眺北望。

    十数里河面,连船甲板与波涛滚滚沉浮。此时此间,所有宴席案桌上都已经被杂役们呈上了满满的一碗鲜血。由于夜冷风寒的缘故,先前还冒着白烟的血浆,现已经结出了一层薄薄的血痂,让本来就不好看的卖相更显恶心许多。

    面对着这碗让人恶心的东西,宴席场间绝大多数人都选择把目光看向了别处,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嘛,虽然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但总比一直面对折辱而无法挣脱好多了。

    坐首席上的夏渊,独自拿着根竹筷,不停地搅拌着碗中血浆。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有玩味亦有深邃,很难从中看出他的情绪。坐在他身旁的李清风以及几位七星院长则沉重许多,挽拂尘,把长须,静看着大河中央那艘被鲜血给染红了的战船。

    等待着,都在等待着下一浪波涛的涌袭。

    今夜,夏渊举大旗立威,亮出了鬼谋隐伏在南域的数千暗子。从性质上说来,这些人其实和七星院的七位院长并无两样。都是在年少时候遁出了那个大局,隐姓埋名,为鬼谋他日归来而藏锋蓄势二十载。两者间的不同仅在于七星院在明,全天下人都知道岳阳城有这么个孤儿院。而那数千暗子在暗,深藏南域万万里江湖沟壑,山川大河,在这之前谁也猜不着,即便现在是见着了,也没人敢打包票,这就是那位大谋者的全部手段。毕竟,他站得真的太高。战起,便能未卜先知,算尽胜负生死。为一计谋成,可壮士断臂远走北茫,教化蛮荒异族。相隔万万里,亦能布局天下,运筹帷幄。这般恐怖的谋道人物,敢问普天之下又有谁能碰触他的心思?

    而今夜,站在高台之上的那位王爷,似乎就有挑战这高度的意思。他以太傅之名,逼迫南域江湖为其饮酒三杯。面对夏渊亮出的数千把藏刀,再大手一挥血染一船,嗜杀数千人。铁血豪情间,是怀揣着一颗翻天的雄心。这所有作为看似在与夏渊配合着,为今夜的熊熊火堆筑起柴薪。但,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实际上是在与夏渊暗地里互相较量着手腕,争夺那一山之虎的地位。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高居临下,岳阳王沉沉念起四句诗来,同时高高举起先前由杂役呈上的血浆大碗。由于上举的速度过快,鲜血免不得渐出来些许,染红了他的半只手掌,让人看起来像是刚杀完人一般,红艳艳的。但他没在意这些,举着大碗,再次高声喝道!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

    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

    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 ”

    豪气冲天,气贯斗牛。

    一首长二十四句,岳阳一气喝罢,说了四个杀字,其杀气之重直让人听得骇然心惊。

    不过话说回来了,高台上的这位王爷,今夜用这么一首反诗作为引言,那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从往事种种来看,他与这首诗的作者其实还真没多大的区别。同样是拥兵自重,同样剑指长安,若说真有区别,其区别也只是在于,后者出身卑微,烂命一条,没多少善谋能士,只能据一小山岗兴风作浪。说他们是反贼,那倒不如说他们是一群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妥当。而前者则贵为王爷,先帝的直系血亲,是真正的龙子。在隐伏十数载后,他已雄踞南域千万里疆土,暗掌握大唐一域军权,翻手云覆手雨,一夜间便能肃清十方朝堂势力。可以说,他就是那真正能把日月换新天的主!

    骇然之中,岳阳王再豪声大喝道:“在座诸位皆是一方顶天立地之英豪,敢与人间嫉恶争正道的真汉子。奈何世间不平之事,是多如瀛水之鱼,有斩之不尽者,亦有无能为力者。仅这数年光景里,像当年盛土江谷一般枉死、错死、怨死者,于岳阳王府记录在案的便有百千万人众。而直至今时今日,这些平白失了性命的可怜人,却始终难寻安心埋骨之所,更莫提有人为他们鸣冤述屈。吾贵为王孙,享朝廷俸禄,治南域政务。为百姓伸张正义,理应是份内之事。奈何本王也是血肉之躯凡人一个,掌一隅岳阳三千里便已力不从心,怎奈南域疆土纵横数千万里之遥,城镇村落百万之多,以本王一人之力又怎能看得了周全?”

    说道这里,岳阳王有意缓下了话语,扫看了一眼场间众人的脸色。但见此间方圆沉寂依旧,唯忐忑与紧张的气氛更加浓烈。一缓过后,岳阳王举着大碗继续沉声喝道!

    “故此,本王今夜设宴,邀诸位英雄豪杰前来相聚,其实是有事相求,还请诸位不要推脱才好呀。”

    “哎呦,厉害了我王爷。”

    岳阳王刚说完,高台下的夏渊忽然便压着嗓子,明知故问道:“难得呀,原来高高在上,谈笑间便可杀万人的岳阳王爷,也有求人的时候啊?啧啧啧,只是不知道,咱们安王爷今夜所求的是何等要事呀?莫不是想让我等入军随伍,除暴安良吧?哈哈…”

    “哈哈!”

    “王爷,好雅兴。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