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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六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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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北璀随手翻看着贾珍父子的画押供词, 对这父子俩的胆大妄为倒是没什么稀奇的。

    因着贾家的关系,林如海并未亲审贾珍夫子,但也比尉北璀早一步看到供词,为人向来清正端方的林如海, 对贾珍父子的行为那叫一个膈应。尤其是贾珍,竟对自己的儿媳妇甄珠儿下手, 这品行也委实太过下作了。

    而那贾蓉, 看似委屈, 却与其父乃一丘之貉, 对妻子的境遇视而不见,还能跟贾珍一起谋算着继母家的妹妹, 自己名义上的姨母, 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相比林如海那如同吞了个苍蝇一般的膈应,尉北璀倒是没什么不适的反应, 实在是早已知晓这父子俩的无耻, 不过如今倒好, 那尤二姐、尤三姐还没被这父子俩糟蹋, 也算是好事一桩,她们能有个什么样的未来, 端看她们自己的了。

    只这贾珍夫子俩,如今证据、证词都有了, 押也画了, 这一府人的罪责自然是按律判刑, 贾珍贾蓉性命难保, 便是那并未牵涉进去的贾敬,也照样撸了爵位,家产全部充公。以后该怎么度日,也有那位由得子孙长歪的甩手掌柜贾敬去头疼了,不过如今他们这家里,也不过只有一个惜春要他操心罢了。尤夫人因知情不报,虽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很得服上好些年劳役,至于贾蓉之妻甄珠儿,却是宁府涉案的源头,罪责不比贾珍父子轻,只是得另案处置,却是别想出去了。

    接下来怎么判刑林如海和尉北璀却是不怎么过问了,毕竟这案子牵涉太广,他们要忙的地方多着呢,小小一个宁府,很没必要盯着不放。

    尉北璀和林如海交接完一日工作,告辞分开,准备回宫,便有侍从来传话,说是德亲王等他许久了。

    尉北璀有些诧异,见了德亲王,却被他拉回了德亲王府。

    原来,贾家出事,德亲王封了全府人的嘴,没叫贾元春知晓,就怕她本就怀得不甚稳妥的胎儿出事。御医说了,贾元春这一胎怀得不好,又被冲撞伤了身,能保住胎已是不容易,以后只怕也难再怀,很是要经心些。

    德亲王倒是不在乎以后还会不会有子嗣,毕竟他的长子都快要娶亲了。只是怕贾元春这胎出事伤了身有危险,所以严防死守不肯叫她听到风声。

    但是,这事也是瞒不了太久的,就说贾元春想要叫人去贾府传话让王夫人来照顾她几日就很难搪塞过去。

    还好,贾家如今已经料理清楚了,夺爵罚银并不是什么严重的后果,反正爵位是大房的,贾元春并不看重,至于银子,他这个做女婿的虽然不肯徇私枉法给安排官位或是洗刷罪责,但给他们安排日后的生活叫他们吃穿不愁还是办得到的。

    所以,他打算好好地跟贾元春说一说这件事,免得她万一从旁人嘴里听到些什么不切不实、捉风捕影的反倒挂心担忧。

    至于为什么拉上尉北璀,却是怕贾元春以为他是为了安慰她不叫她着急编谎话骗她。尉北璀是经事人,了解其中的内情,由他来解释,贾元春更容易相信。

    尉北璀听了,二话不说答应了。他对贾元春没什么恶感,原著里也是个可怜的女人,结局悲惨。更何况,她嫁给他四叔这么多年,为人处世很是妥帖,对他们几兄弟、以及对尉正盛他们也很是照顾体贴,从没做过越矩不好的事情,他当然也希望她能跟四叔好好儿地到老。

    尉北璀来得正好,贾元春这几日已经有些觉得不对了,偏生自己困在床上下不得,问下人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心里开始多想。这孕妇最忌心神不定,若是德亲王再多拖上些日子,只怕她自己就把自己给“想”出毛病来了。

    尉北璀跟她说话,把结果和过程、原因倒过来说的,就怕贾元春一听贾家陷入谋反大案中先给吓出事来,倒是来不及听那还算不错的结果。

    果然,尉北璀轻声细语地、轻描淡写地把贾家丢了爵位和罚了银子的事情一说,德亲王在一旁表示他已经叫人安排了宅子下人让贾家安置了——丢了爵位,那伯爵府自然是要被收回去的,贾家人没资格住了——会保障他们的生活。

    贾元春还没来得及忧心,事情就得到了不错的解决,嫁进亲王府这么多年,见识多了,倒也不觉得这丢了爵位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王夫人再看重眼馋,这爵位也是大房的,丢了……其实跟他们二房关系也不大。至于罚银,有她在,总不至于让父母兄弟流落街头。

    再等尉北璀一说贾敏请了御医上门给贾母看病,贾元春一颗心便整个儿放下了。加之事前喝了保胎药,这半晌话说下来,她也没什么不舒服的,叫德亲王放下心来。

    要说德亲王从来不是懂温存的男人,娶贾元春,当时更多的是看她识大体,懂分寸,不过这么多年夫妻做下来,她帮他操持家事,关心儿女,他又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哪里会没有触动?不然也不会对尉馨芳失望恼怒至此。

    见贾元春倦了,尉北璀随着德亲王出来,德亲王留他一起吃了晚饭,席间叔侄两难免谈了会儿正事。

    说实在的,审个案子还能扯出个尉少达来,尉北璀还是蛮意外的。这个血缘上算得上是他的小叔叔的青年,自打成亲后,也是消停了不少。主要是因为晴亲王被他父皇皇叔送到别苑去休养后,这晴亲王妃和尉少达就不被允许踏足,这下晴亲王府除了该有的份例外——还在皇帝兄弟几人的示意下给的不是以次充好的,就是有皇室标记外面当铺不敢收的,再没有别的孝敬,该有的孝敬都送到别苑去了,晴亲王妃再沾不得手,更别提尉少达了。

    尉少达别的本事没有,就只会从晴亲王妃那里要钱花,为此尉少洁不知道跟晴亲王妃吵了多少次,可总也没办法。一年前嫁了个三品武官的次子,此后便极少回晴亲王府。因她极为识相,从不向皇帝等人求什么——求也是求不来的,嫁人也没动什么拉拢权势的歪脑筋,所嫁也并非什么家世、能力显赫之人,嫁人之后也十分安分,尉少白等人倒是对她没什么恶感,还许她去探视晴亲王,她也识趣,很少提起晴亲王妃和尉少达,就是说起,也是粉饰太平,哄得晴亲王还算高兴。于是皇帝兄弟几人对于晴亲王总把身边好东西送给尉少洁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不在意。

    晴亲王妃对女儿是怒其不争,总觉得一个亲王之女,将来还必然有一个公爵的爵位,想嫁什么高门大户不成?偏生女儿打定了主意,皇帝乐得赐婚,她是什么辙都没有。

    尉少洁倒是对自己的生活还算满意,她的丈夫是自己看中的,虽则略微平庸了些,但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好多了,便是她真想嫁一个天纵奇才,只怕除了引起皇帝他们的猜忌疑心外,难以如愿。而如今虽说晴亲王还在世,她的爵位皇帝还拖着没给,但只要她安分守己,迟早是有的,还能降两等传给儿子,便是看在爵位的份上,婆家人对她也不敢轻忽。而因为她有爵位,并不很在意跟兄嫂们争家产,所以兄弟妯娌之间相处也算融洽。所以,她又何必蹦跶着去奢求一些本就不可能得到的东西呢?而且争来了不过是给尉少达做嫁衣,她才懒得如他们母子的愿。

    尉少达就是个酒囊饭袋,除了埋怨晴亲王妃对不起他,怨天尤地的,全没有自个儿挣钱的本事,按说有亲王府的份例在,日子总是不难过的,可他偏生是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这闲在家里就浑身难受的,出门去想仗着亲王之子的身份赊账耍赖,还因为“私生”二字没多少人把他放在眼里。这日子难过得很,一来二去的,竟被那水谦忽悠住,上了贼船了。

    水谦之所以会看上尉少达,可绝不是瞧中他的什么本事,而是那个“私生子”的身份。

    说起来,私生子这个概念,还是大尉朝时兴起来的,还没有继承权,十分苛刻。以前最多有个外室子的说法,还是能认祖归宗的。至于什么庶出子、妾生子那就更合法了,便是地位不如嫡子些,那也是能得些家产分配的,甚至不乏干翻嫡子庶子上位的。

    就更别提皇帝的儿子了,除了宫外生的不知身份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生的所谓的“庶皇子”可就多了,几乎可以说人人都有继承大统的可能性的——自古至今,正宫嫡子继承皇位的比例可并不算高啊。

    所以,尉少达这个身份,在完全接受大尉朝律法的人眼里,那就是个渣。可在那些依然怀念着一些古法旧制、对大尉朝的许多制度存有诟病的世家老族眼里,就并非那么一无是处了,尤其是皇帝想跟别的女人好,还得和离退位的制度,简直前无古人、旷古烁今。要知道,以前的人劝皇帝广开后宫开枝散叶那也是一件国家大事啊,是能直接上奏折的,大尉朝这个一夫一妻制度绝了多少想送女儿入宫博富贵的家族的念想啊,更别提天下广大男子对左拥右抱的向往。

    所以,在大尉朝深得民心的当儿,水谦依然觉得自己还有胜算的原因,就在于他想利用的,并不是民心,而是某些利欲熏心的官僚富户对于成为人上人作威作福鱼肉乡里的刀俎之心。

    所以,水谦便扯着虎皮做大旗,把尉少达推出来说成是“太上皇”幼子,要推他上位为帝,博一个从龙之功,在某些墨守成规放不下过去荣光而不能接受当今现状的世家老族看来,也是有理可依的。更何况,在他们的老脑筋看来,晴亲王本就不该退位,皇帝后宫多个女人罢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算废后、废太子,立甄家女为后,立尉少达为太子,也不是没有古例可依的。

    所以,他们依附水谦身边,暗搓搓谋划这些谋反之事,在他们自心里,还当是拨乱反正的盛举,是正义之师,却刻意不去想,他们之所以被打动,不过是水谦许下的条件打动了他们:恢复祖宗规矩,不仅让他们重获往日豪门荣光,许他们高官厚爵,再把什么奴仆制度、人口买卖、宦官制度、圈田制度、三妻四妾、三从四德……统统恢复过来,到时候他们自然要什么有什么,想怎样就怎样,甚至混一些他们喜欢的想要的制度规矩进去冒充“古制”来为己谋利也未为不可。

    至于复辟党那边,被水谦各种利益一许,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事情发展至今,复辟党早就不是原来的前朝老人,忠心复辟了,而是一群借着复辟之名的野心家,做着一朝上天的白日梦罢了。如今能有机会实现荣华富贵、美人环伺的抱负,哪里还管这朝廷是姓什么呢。

    而尉少达不过是个酒囊饭袋,自小更是因为身份和处境的不匹配,心中很是怨念,被水谦随口一忽悠,简直就是瞌睡遇枕头,与水谦一拍即合,当真觉得自己是天潢贵胄,凤子龙孙,做着有朝一日登基为帝,要把尉少白兄弟几人凌迟处死,把他们的子女都挫骨扬灰才解恨的青天白日梦,洋洋得意起来。

    水谦对这种局面也是十分满意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在,颇生了几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豪迈感来。

    在他看来,尉少达就是个蠢货,推他上位,不过是为了减小阻力,让事情更顺利一些罢了。打着晴亲王这个“太上皇”的旗号,把当今皇帝尉少白指为逼宫篡位,另立新帝,可比他自己想改朝换代登基为帝容易得多。

    至于尉少达,他对尉少白几兄弟早已恨之入骨,由他来对尉少白等人赶尽杀绝,自是再合适不过。水谦只要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摄政王,把政权、兵权全握在手里,再多给尉少达选些美人填充后宫,等尉家人死绝了,尉少达也被酒色掏空身子,再没个子嗣,叫他禅位给他这个摄政王,不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么?

    水谦自觉拿着一副好牌,加上尉家人从不把尉少达看在眼里,就连尉北璀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所谓的“小叔叔”了,所以倒也做的隐秘。

    这张网,水谦铺开得比较慢,却十分谨慎,一点点地往外扩。

    贾家,荣宁二府正是他的网向外扩张时的一根网线。

    尉少达之妻甄可儿与贾蓉之妻甄珠儿是孪生姐妹,这两人可说是个连襟,一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成为皇帝的连襟什么的,贾珍、贾蓉父子也是心动万分。

    说起这宁侯府,尉北璀对他的印象比荣府还要差一些。原作中秦可卿的身世之谜,以及贾珍贾蓉父子和秦可卿、尤氏姐妹间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尉北璀觉得,这父子俩委实都是叫人恶心的存在。

    更何况,如今贾珍贾蓉这对父子,也依然不是什么好鸟儿。上学时败坏学堂风气,毕业后也依然不务正业,每日里招蜂引蝶,流连花丛,早就惹了人厌了。

    不过因着个贾敬在庙里清修,没犯什么错,这爵位如今还挂在贾敬身上,才由得他们去,否则以贾珍、贾蓉的德行,只怕早就要降爵罚银了。不过明眼人都清楚,一旦贾敬去世,这贾珍想要降一等袭个伯爵衔只怕也玄。

    更何况,这宁府早就是寅吃卯粮,靠着变卖家业度日,连荣府都比不得,至少荣府还有个贾琏擅经营,日常开销总是不愁的。可贾珍贾蓉父子俩花钱大手大脚,却没个来钱的手段,又爱往那些个销金窟里钻,哪回都是几百上千两银子的开销,只出不进,可不是不好。

    也正是因此,这父子俩对于水谦的计划,也是十分上心的,想一想,一旦贾蓉成了皇帝的连襟,他们又有了从龙之功,嘿嘿,到时候说不定还能讨个公爵来当当呢,也算恢复祖上荣光不是?再在海运生意里占个干股吃分红,占些庄子铺子,再娶个三妻四妾,乖乖,这日子可是越想越美。

    贾家父子做着美梦,殊不知他们不过是旁人的一枚棋子罢了。他们唯一的价值不过就是用来设套套住荣府的贾政等,再一步步套住林家也好、德亲王妃也好,这才是水谦的目的,环环相扣,一环套一环,也算得上是心思缜密,手段阴柔了。

    只可惜,他的计划还没有实施完成,他自己就先被儿子给出卖了。

    水谦被抓的时候,还想不透自己到底是在哪个环节上出了差错,待知道是水溶出卖了他时,那脸色当真是难以描述得很,看来很是想不通,不过在牢里关了两日,整个人看起来倒似老了十几岁。

    水谦是认命了,抱着自己不得好就要让所有人都得不了好的心态,对于他的同伙那是有一个招一个,没有关系的也是胡乱攀咬,更把当朝忠臣良将攀咬了个七七八八,盼着能制造些冤假错案,惹朝臣寒心,动摇大尉国本,能把大尉的根基毁去一些是一些。

    在他这些真真假假的供词中,林如海和尉北璀要辨识出有用的信息,过滤掉他胡乱攀咬的部分,也是十分费神。

    但一旦查出来证据确凿的,都是很快就处理判刑了,省得京城大牢里面人满为患的,吵得狱卒都快疯了。

    往上数个几朝,凡是涉及到谋反大事的,向来是宁肯杀错不肯放过,株连九族、连坐之下,哪次不是杀人无数血流成河?但大尉却不兴株连九族这一套,只依律判刑,虽则是从重判罚,但相比谋反大罪,旁人看来也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用晚饭,尉北璀拿着签子扎着果盘里切好的水果吃,便对德亲王道:“这水谦自打知道他是被自己儿子给出卖的,复辟党的据点、他一环套一环的布局,都是他儿子亲口告诉我们的,没叫我们费多少心,他整个人就跟疯狗一样乱咬,估计是受不了这个打击。”

    “嗤”,德亲王不屑地笑了声,提到水溶,自然就难免想起他的女儿尉馨芳来,这也是个令他头疼的主,恼恨、失望,却偏又放手不得。

    尉北璀看德亲王这个样子,也有些不忍,偏生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小女孩的心思,固执起来,还真不好弄。再说,尉馨芳这次故意冲撞贾元春,差点害得一尸两命,委实过分了,若是旁人,判个谋杀未遂也是够的了。好在贾元春没事,德亲王还肯为她谋划未来,否则若丢她自生自灭,早晚被水溶卖了还要给他数钱呢。如今,尉北璀却是要为水溶点一根蜡了,他这四皇叔,可不是他能耍心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