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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观念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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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尤其是大明晚期可以说是一个很奇葩的时代。

    资本主义开始萌芽,江淮一带的商人开始懂得扶植士人来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福利。但是萌芽的结果却是资本无限的扩大,以至于忽略了国家的存在。

    商人不断要求禁海,实际上自己却是不断走海运获得财富。不断要求降低商税,实际上他们因此不知道赚了多少。

    或许这是华夏文明的一种特殊情况,习惯了改朝换代却依然自称为华夏正统的情况,故而不管最终谁做了皇位,改变的只会是贵族阶级和皇族阶级,他们这种士人和商人阶级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不管是谁当皇帝,总需要有人帮助他们治理国家,总需要商人为他们提供财富。所以他们毫无避忌的在国家身体吸取鲜血,甚至晋商还学会了买卖国运,也就是把重注压在后金身上,然后不断在大明身上抽血挖肉之后给后金供养。

    大清建立,这些所谓的晋商,一个个成为了红顶商人,那是鲜血染红的顶子。

    在没有生命威胁的情况下,江南的士人和商人,甚至所有的百姓都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他们依然以天朝上国的子民而自称,藐视所有的流寇和蛮夷。所谓的后金多么厉害,他们不知道。所谓流寇有多英勇,他们也不知道。

    在美丽的故事里面,流寇和蛮夷都只是占了一时的便利,哪怕把大明打得遍体鳞伤,到了最后总是会有英雄带着一支英勇的队伍站出来,带着大明赶走杀光这些蛮夷,然后普天同庆,可喜可贺。

    所那么多,要说的其实就一件事情,那就是观念问题,江南人没有边境的那种紧迫感和死亡威胁感,所以他们可以继续逍遥自在,可以藐视一切。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并且大量吸收这种观念的杨爱,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明明来到贼窝,却依然大气凛然的要求张弘斌投降,完全不考虑张弘斌为什么要造反,他这支势力又有多么巨大。

    文人都和武官不对头,故而没有谁会亲自去看那些卫所和兵属营士卒的样子。在很多文人的印象里面,士卒就是一群丘八,一群痞子和一群文盲,永远和自己没有共同语言。

    故而,杨爱至今不知道大明的军队是怎么样的,更不知道反贼和大明军队比起来,战斗力到底差了多少。

    这,才是她能够那么盛气凌人的说出那番话的底气,很虚无缥缈,又毫无实际的底气。

    该说,这是一种悲哀吗?

    告别了张弘斌,杨爱却是没有任何畏惧的意思,实际上她也没有任何资格畏惧。她不是自由之身,只能算是一个婢女,而又被买家送到了贼窝里面,或者说原本的买家其实就是反贼。身陷贼窝,别说做好了被玷污的准备,只怕杨爱此刻都已经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

    一个未来能够为大明赴死的奇女子,骨子里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她如今只能指望,那个反贼头子可以在自己的一番劝说之下,能够幡然悔悟接受招安,如此也不枉自己那么拼命。

    自己明明是在救他,给他指一条明路,为什么他却如此对待自己?要知道当初水浒传里面,梁山好汉的最终归宿还不是接受朝廷的招安,成为大宋的英雄么?

    十一岁的孩子,让她把水浒传当成政治书来看,也的确是为难她了。

    “虽然少爷不喜欢你,但是你毕竟是府上的丫鬟,所以这里还是有一个房间是你的。不过现阶段,你不用做任何事情,你必须要在学堂里面,读上两年书才行,这是命令,你没有反驳的余地。”春香得意的对杨爱说道。

    “反贼这里也有学堂?”杨爱一直纠结这个问题。

    “什么反贼,我们是义军,大明无道让百姓蒙受水深火热之痛楚,我等起义不过是为了解救这黎民百姓罢了。还有,少爷最重视的就是教育,他要求所有的人,至少要认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这个大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而我们又为什么会受苦,我们受苦了又该怎么去做,这些都是少爷最重点要求学堂讲师重点讲述的问题。

    当然,除此之外基础的启蒙,还有更进一步的实学还是会教导的。不过少爷似乎不喜欢诗词歌赋,记得有一次他说过‘诗词歌赋不算坏,陶冶情趣还是不错的。奈何如今需要的不是儒雅,而是凶残。”春香非常认真的对杨爱说道。

    不要儒雅只要凶残?果然,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粗俗之人……本来还觉得他提出的论点有点意思的。

    杨爱没有说些什么,此刻她根本没资格说些什么。

    次日,她便在春香的安排下,进入了学堂。学堂在初六就开始运作,毕竟学习的时间越久,能够教授和吸收的自然也就越多,没有人会喜欢虚度光阴。再加上本来也没有什么事请可以做,所以念书学习却是最佳选择了。

    杨爱是第一次上学,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子无德便是才是主流思想。她学过的琴棋书画那是业务需要,诗词歌赋那是兴趣使然,奈何也没有一个夫子,大部分都是求教归云院里面的前辈们,毕竟她们有些是犯官之女,自幼也学过一些知识。

    在学堂这里,男女是隔开的,不过也仅仅是隔了一个帘子。

    第一节课还没有上,讲师已经亲自走到她的面前告诉她,下午六点到晚上九点(酉时和戌时)要留下来补课,毕竟她是新来的,很多知识只怕都跟不上。

    杨爱为此倒是觉得很感动,毕竟讲师愿意为自己额外补课,那是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情。

    接下来的时间,导师开始就三字经进行讲解,杨爱却是在新发的课本上面,看到了不少奇怪的符号。三字经她是认识的,甚至里面每一个字每一个句子包含的意思她都知道,但偏偏就是不知道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随着课程的继续,导师却是在一块黑色的板子上面,不断解释这些字是什么意思,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这些符号是一种音标,用于辅助认字的。虽然还不知道规则,但可以肯定是划时代的创造,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大儒创造出的。

    一节课其实没什么意思,一个已经可以朗诵全文三字经的才女和一群刚刚开始学习三字经的新手一起学习,这是一种折磨。唯有到达下午,所谓的政治课开始开讲,她才觉得有点意思。

    只是翻开政治课本,里面却是满满的反贼论调,杨爱对此嗤之以鼻,她将其看成是张弘斌对这些孩子的洗脑。当然那个时候还没有洗脑这个词,不过杨爱却知道这个词指的就是这个情况。

    反正她是后来者,前面的课程没有听过那自然是没办法跟上讲师的观点的。实际上讲师之前也暗示,她可以先在课堂上看看前面的那些课程内容,今晚他在给她一点点的解释。

    于是,杨爱翻开了第一课,映入眼帘的是‘国家是什么’这五个大字。

    一点点的看下去,作为一个已经有了朦胧世界观的女子,她对这本书的内容不置与否,但却基本同意里面的论点。国家就是一个暴力机器,掌控在少数阶层手中的暴力机器。少数人利用这个暴力机器,为自己赚取利益。当然,少数的这批统治者同时也必须要付出一些责任和义务,否则国家就是最彻底的暴力机器。

    但深入的思考,为什么要治理洪水,为什么要修路办厂?

    百姓遭灾,自然是没办法产生利益的,恢复原状是为了恢复利益的收入;其他的情况其实也是一样,说穿了这并不是统治阶级对百姓的恩惠或者仁慈,而是他们在对自己既得利益的一种维护工作而已。

    换言之,当百姓没办法给自己带来任何利益的情况下,那么百姓就算死光了,统治阶级也不会皱一皱眉头。是的,这就是国家的本质,别说什么的民.主自由。

    杨爱觉得自己有点迷糊了,或者说张弘斌提出的论点,给她的三观带来了一定的损害。

    她下意识的否认这些论点,因为她觉得若是深陷其中,只怕自己在这里就没有任何底气了。可是求知欲和过去的悲惨经历,却是逼迫她去看,深入的看,她很想要获得一个解释,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命苦的解释。

    任何一个底层,都没办法忽视这本书的存在,哪怕是杨爱。

    她不是统治阶级,所以她必然会接受这本书的论点,她别无选择。

    就这样一个月后,杨爱的大脑似乎换了一个,她那引以为傲的底气却是再也没有拿出来炫耀。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炫耀,至少她一直认知的那个世界,其实根本不存在过。又或者曾经存在,只是如今大家都生活在了过去的梦里面,不想醒来。

    “不错,看起来顺眼了许多。”看着腼腆的杨爱,张弘斌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或许还很不服气,又或者没办法彻底接受这样的事实。我也知道,你问过许多同学,在他们的口中也陆续了解到了百姓如今到底过着怎么样的日子。但是你没有实际看过,所以你不会真正相信它。故而,接下来的一个月,我给你请个假,你到下面的乡下看看。若是需要出救世军势力范围外的话,我也可以安排人护送你。记住,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奴婢明白。”杨爱除了默默的点头,却没有任何办法。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她最近才明白的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