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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红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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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次田知远随行来燕,却没入过宫,这次见识过了里面得奢靡浮华,走了还在不住得啧啧赞叹。他玩性极大,来时还老大不情愿,现在看开了,权当是来游山玩水。燕帝才十三岁,色厉内荏的模样跟他那个姐简直一模一样,总之没什么压迫感,反而有些不可言说的亲切之感。诸国使臣在宫内会晤,一并用晚膳时酌过几杯酒,这会儿上了脸,愈发醉人了。

    且不论国力如何,燕国毕竟是名义上的天下之首,宫殿的金碧辉煌确实是其余诸王的宫室所不能比拟的。处处雕梁画栋,藻巾天花美不胜收,琉璃瓦被斑斓的宫灯映出一种光怪陆离之感,红墙森森,庄严而肃穆。

    光是站在其中,就有一种浓浓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时刻提醒着自己身肩何种职责。他是洒脱随性的人,当然不喜欢在这种地方久留,早早借醉告别,从侧门退出了宴席。

    由寺人领路,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终于回到了最初来时的路口。下弦月细得几乎没有亮光,风不清星不明,沿途只有宫灯一路映照着猩红的宫墙,数辆马车按先后次序一次排开,因是入宫朝觐,车马的规格都是差不多得隆重,一边守着得随侍也都是虾着腰,田知远酒量好不假,可毕竟醉了,乍一看竟没辨认出来,自己接了盏灯,还是顺着车辕的上的图腾才找到了自己的。

    转过身,朝引路的寺人道了谢,自己提着袍子跨进了车舆,“不等非梧了,咱们先回去。他们还不知道该要多久。”

    今年还真是个不寻常的年,从头动荡到尾,刚才在席间看到那个人,惊得他眼珠子差点没掉下来。真是应了一句话,乱世出英雄。

    醉眼朦胧地,田知远忽然觉得自己眼前多了一个人。他的马车宽敞,坐四五人都绰绰有余,上来时想着闭目养神,没有照明,床帘偶尔被风掀起,里面阴森森的。

    他觉得自己真的喝多了,燕帝高兴,赐得都是烈酒。不然,眼前哪来这样一个女子的?

    十五、六岁的年纪,红衣白面,额头上描着猩红的花钿,唇也是潋滟的朱红。当真撇开晦暗的环境不提,长眉如黛,杏目含星,是一种陌生而新鲜的美感。

    燕瑜那张脸看得多了,也就那样,反倒是对寻常黑瞳的女子起出了一番惊艳之感。乌沉沉的一双眼,仿佛装着有万顷江海。

    两个人都不说话,面面相觑的对质着。

    他实在纳罕,自己这几个月都没碰女人,怎么凭空能想象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来呢?终于,他觉得自己果然醉了,闭上眼要小憩。

    “……喵。”

    “喵喵喵。”

    田知远对猫叫充耳不闻,已经把自己置身之境当做梦中,稍稍侧了侧脸,半张脸的容貌隐没在暗中,只能分辨得出侧面的线条。光是这样,已经好看地让人目不转睛了。

    迷迷糊糊的,怡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朗朗如风的公子哥儿,身上多了一个真真切切的人型挂件。

    马车忽然剧烈的晃动了两下,外面驭马的小厮被吓得不轻,“十一爷,您摔着碰着了?要不要先停一停?”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里面回了话,“不必了,拿盏灯进来。”

    从盖的严严实实的三层门帘内伸出了一只手,十二月的严冬,把人都冷出脂粉味了。小厮浑身一个激灵,嘀嘀咕咕的取了一盏灯给他,不敢多问。

    燕瑜惴惴不安了整天,思来想后还是决定闭口不提梁子溪的事,毕竟牵扯到两个国家,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波及甚多,不如自行消化。她觉得她一下子又孤独了,原本可以和自己比肩的人藏着的秘密变得越来越大,两个人之间的界限变得分明,她可以倾囊相诉,他却有太多的不可说。

    她回屋卸了脸上的脂粉,解下鬓上的钗环,自己重新随意地挽了起来。蒹葭是听到那一声惊叫的,可她当时没有守在附近,权当是两人闹了什么别扭,男女间的私事,外人也不好多说,能做的也只有替她顺一顺肩上的褶皱,拨一拨盆中的炭火。

    外面北风萧萧,吹打的窗户都咯吱作响,小公主把手缩回袖套里,盯着外面一点模糊的光源发着楞。

    事已至此,要怎么办?总不能再叫莫襄杀了自己吧,那不是傻子么。归根究底是自己对莫襄了解的太少,所以遇到了事情只能凭借自己的想象去脑补,偏偏她不是个多么乐观的人,很容易就把自己逼近了死胡同。

    “嗳,十一爷好像回来了。”

    蒹葭耳朵尖,远远地就听到了马车摇晃的悬铃声。她看燕瑜还在神游,晃了晃她,又说了一遍,“您就别再闷着了。去年您刚来府上时,也是这么天天缩着,三天两头的生病。您去和十一爷说说,他肯定不舍得关着您的。”

    说得也是,不论后续如何,先要想办法解了自己禁足才是。

    田知远有点魂不守舍的,见到燕瑜猛地走过来,有点晃眼,还有点嫌弃,“不是不许你随意乱走的吗?院子不够大,还是膳食不够好?”

    燕瑜被堵的哑口无言,半晌才发觉他脸上红腾腾的一片,喃喃道,“你醉了……”

    “谁醉了。”田知远摸摸脸,那能是醉的吗?他自己清醒的不得了,就是有那么点云里雾里,转口又吩咐人去备醒酒汤。

    他捋了捋的腰间绅带,坐下去使劲揉自己太阳穴,此刻的桃花眼十分醉人,“来来,你过来。”

    “什……什么?”

    燕瑜觉得今天的田知远十分不寻常,迟疑了一会,慢慢凑到他身边去。不想被一把握住了手,她像只蚱蜢似的吓了一跳,反手就对着他掌心抽了一巴掌,“干什么!”

    “嘁,摸一下怎么了——劲挺大的还。”田知远赖起皮来,又抓过去摸燕瑜的手,薅了几把,复又嘀咕起来,“好像是真的……”

    燕瑜十分尴尬,打也不是骂也不是。看他失魂落魄的,心道不会是魔怔了吧,她从前在宫中时,就听说过不少宫女寺人说过宫外神鬼传说,看他太反常了,忍不住道,“你撞邪了?”

    “小孩子一边去……”

    那种事情怎么说的出口,他难道要和燕瑜说自己马车里长出了个……女人,然后又消失了?叫他的脸往哪里搁!

    随侍端了茶上来,“主子,有客来了,是楚国的梁将军。”

    话音刚落,已经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走了进来。燕瑜避闪不及,尴尬的退到了一边,拿眼乜斜去看田知远的脸色,忽然觉得身上多了两道目光。

    她讪讪抬起头,还是戴着面具的梁子溪,身边站着个亭亭玉立的红衣小娘子。应该和自己年纪差不离,有一种纤细文雅的美,像是一株初放的花,娇艳明亮,生机盎然。眉眼之清明……让她有些难以言说的似曾相识之感。

    “唔,坐吧。二位……有何贵干?”

    红衣姑娘也不坐,光是颔首失意梁子溪去坐,乌澄澄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田知远,狡黠的笑了笑,一抿唇一吐气,轻飘飘的喊了一声喵出来。

    气氛明显尴尬了起来,燕瑜很明显的听到了身边的某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顿觉云山雾罩,不明就里。她眄向三人,往后退了一步,见他们还互相僵持着,也就不动声色的退下了。

    外面灯火通明一片,檐下的灯笼被风吹的乱晃,像是着火的蝶翅,在浓郁的夜色中飘荡。燕瑜是从正门出去的,要回自己住处需要绕一圈,进二门,走过一段游廊,路太长,走到一半就迟疑了。

    她鬼使神差地,又转身走到了倒座房前,莫襄是单独一间,屋里点着灯,又是空空荡荡的,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怎么又不见了……那个梁子溪,不是在前面么。”

    心中愈发不安,脚步也跟着折返,反正田知远有人绊住,她四处活动一会儿也没关系。

    田知远稍一抬眼就看到外面那个娉娉袅袅的身影往外溜去,忽然有点怅然,脑海中才蹦出个‘儿大不由娘’,眼前就被一道红色的倩影占据了,“原来你是公子知远呀……”

    红衣娘子伏到他身上,声音软软糯糯的,她凝着眼仔细看他,光是这点儿甘松香就够叫自己心醉神迷,“梁将军,多谢了。你先回去吧。”等梁子溪走了,她又继续看他,圆润的鼻尖摩挲着他的面庞,“方才马车中,你可不是这样的神情~”

    楚王春秋鼎盛的年纪,膝下公子诸多,可只有两个女儿,楚翘是最小的一个,自小被亲身父母抚育身边,被捧在心尖中宠护着长大,现在到了十六岁,出脱成了美人儿,却还是孩时的放纵性子,性烈如火,最为放纵。

    此番来燕,也是她缠着要来见识中原景色,楚王拗不过,只能嘱咐了诸位多加照拂,遂了她的愿让她来。

    可惜燕国地处中央,青黄不接的地方,又因为国力衰弱而城邦萧条,她一路上后悔不已,愁眉苦脸的在汤沐邑中闷了好一阵子。今日燕帝宫中设宴,她也去的十分勉强,原本以为就这么百无聊赖下去了,谁知道一抬眼,就看到了这个人。

    楚翘不是没见过好看的男人,她连面首都养了一窝了,可有些事情就是命中注定,仅一眼就是天雷勾地火的心动。

    她喜欢听小曲儿,伶人涂脂抹粉的上脸,媚眼如丝,悲欢爱恨全在那双灵动的眸子中,田知远长相温和风流,阴而不柔,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美。若是戏罢了,再叫人过来,看着他一件件宽衣解带,深情柔顺的像只宠物。光是想想,就美的酥掉了骨头。

    于是,她还未上席就告了退,趁乱跑了回去,在马车上整整守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人来。可惜就亲了一下,这没出息的家伙就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由分说地把自己扔了下去。

    堂堂楚姬,自然咽不下这口气。楚翘要找回面子,更要把这个男人抓回去当上门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