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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空系苦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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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昊撇嘴:“在疯子眼中,正常人才是疯子。若是睹物思人倒也罢了,他却将仙人球当作爱人,为情着魔又怎样?便是有个情字,终究也有个魔字。”

    “凌致远,年四十有九,早过不惑,将知天命。”孙猿面无表情道。

    张昊继续撇嘴:“名字不错。诸葛孔明《诫子书》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凌致远不仅白瞎了如此好名,也对不住那一大把年龄呢。”

    孙猿摇头道:“凌致远常自言自语说:二十年前他一身潦倒,芳蕤美艳如花,二十年后他衣锦还家,芳蕤却红颜骷髅。青梅竹马珠联璧合是吗?未必。凌致远也经常说:凌致远对芳蕤痴情,芳蕤对凌致远无情。”

    张昊挑眉不语。

    “所有人都告诉凌致远,芳蕤死了,凌致远不信。他说,芳蕤死了,留他独活,无情;芳蕤活着,避而不见,更无情。可是,他凌致远宁愿相信芳蕤还活着,这样,红颜不薄命,不好吗?也让自己有活下的动力,不是更好吗?其实,凌致远早已不惑,但他却自甘沉沦啊……”

    “其实凌致远猜的没错。芳蕤还活着,半年前她出现,留下了那盆仙人球,并留下一句话:仙人开花,芳蕤再现。”孙猿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可在这西域戈壁滩,仙人球怎会开花?芳蕤与死无疑。”

    张昊沉默,不知在女友心中,他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呢?其实,也是与死无疑吧。号称屠神小魔的纨绔子弟,莫名的心中一痛,这种感觉太罕见了,在屠神小魔十余年的生命中,只出现过那么寥寥几次。

    “可是,凌致远活得很痛苦。若能忘记,倒也不错。”张昊小声道,心底忽然想到:没心没肺,便开心吗?

    孙猿微笑,道:“呵呵……真能忘记吗?痛苦,多因情起。莫说凡人中梁祝化蝶、柳生杜娘之悲剧无人不知,连那高高在上的诸神都无法避免,嫦娥后羿、应龙女魃都如此,做不到四大皆空。可无情便是好的吗?父亲被菩提祖师取名悟空,可你知晓了我的身份,便该知道,他何曾跟‘空’字沾边。”

    “父亲拔出紫金宝剑,紫霞仙子说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最大最值得臭屁,那又怎样?那个祭日与我生日相同的女子,终究不是她。即便如此,父亲又真的忘记了吗?当年神魔最后一战,天庭崩碎,父亲曾骂遍满天神佛,骂他们王八蛋老秃驴,可他还是死战不退,力竭坠凡,为什么?”

    “有人说,当年目空一切、号称齐天大圣桀骜不驯的猴子,终究变成沽名钓誉的斗战胜佛,做了诸神走狗。百般诬蔑父亲却从不辩解,但我懂:因为斗战胜佛称号,是紫霞仙子一条命换来的啊。”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吗?是月老手中这跟红绳呵。”孙猿看着张昊手腕的红绳抿嘴微笑。

    张昊蹙眉,抬手,观察手腕那红线,沉默。

    房间里出现片刻的寂静,房间外依旧喧哗,当然如果继续往外,到得疯人院外广袤的戈壁,到得戈壁外那更加广袤的沙漠深处,寂静终究是占据统治地位的主旋律。真正的大漠与戈壁滩并不荒凉,只有靠近疯人院的那一片,各种喧嚣声出没时才显得荒凉,正如一个人并不寂寞,只有当心中有人影出没时才觉得寂寞一样。

    这样说来,凌致远是寂寞的,孙悟空与紫霞仙子也是寂寞的。

    “看你寡言少语,为何跟我说这么多?”很久后,张昊问。

    “因为你跟我是同类人。”

    “哈哈哈!我可不是神二代。”

    “这里的人只有两种,明明醉了却认为自己清醒的人,明明清醒却依旧装醉的人。昨天你跟我不同,现在,你我相同了。月老是,凌致远是,那独臂老人也是。”

    “嘿嘿……”张昊抿嘴笑,忽然盯着手腕上上的红绳眼皮子直跳:“月老,真的是月老?”

    孙猿面无表情回答:“是与不是,不知。但我知道,他并不是真的神经病。”

    紧接着,他问张昊:“如果痴情是苦,你还怕不怕付出?”

    “哇哈哈哈……不怕!”

    名叫凌致远的中年男子捧着那盆仙人球走了进来,在他手腕,绑着一根写有芳蕤二字的红绳,另一根红绳被系在仙人球上。

    张昊盯着那盆仙人球不语。

    “哈哈哈……我们做游戏好不好?这次,张昊你跟孙猿当病人,我做医生。”凌致远开心的笑,哪里有半点痛苦模样。

    “我没病,不需要医生。”张昊看着他笑。

    孙猿没说话,不过却也摇头拒绝。

    “这不公平!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做病人,你们与月老轮流做医生与家属?”凌致远不爽。

    “因为你有病啊!”张昊依旧看着他笑。

    凌致远咧嘴,也呵呵笑,却不自觉抱紧了仙人球,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再次渗出丝丝血迹。

    “昨晚我又见到芳蕤了。”

    凌致远忽然道,笑得很没心没肺,“我看到她对我笑,朝我伸出胳膊,可当我伸手,她便如一缕魂魄飘远。明明就在眼前,彼此相视,可为什么就是抓不住呢?也许芳蕤早死了,之所以抓不住,是因为我明明有病,却还在苟延残喘吧。”

    随着时间慢慢向中午靠移,大漠深处吹来的风不再冰冷,面颊上能感觉到丝丝温度,可凌致远笑声渐渐小了,连眼睛都少了一些活力,神情痴呆。

    “你错了。你抓不住,是因为仙人尚未开花,芳蕤怎会再现?好好活下去,仙人球总会有开花那一天。”孙猿冷声安慰。

    凌致远抱着仙人球不出声,指缝里有血水滴落。

    张昊看了看仙人球,不以为然道:“死心吧凌致远!我知道你没疯,你什么都懂。仙人不会开花,芳蕤不会再现,她是否活着不重要,对你来说,她死了。”

    “闭嘴!”孙猿沉喝。

    凌致远身体在微微颤抖,将仙人球深深埋入胸口。

    张昊当然没有闭嘴,继续道:“你知道吗?你的所谓哀思与痛苦,对逝者毫无意义,只是为了安慰你自己。不要自欺欺人了!”

    “闭嘴!”凌致远沉喝。

    这次张昊闭嘴了。凌致远眼中一片死灰,抱着那盆仙人球默默走出房间。

    “你太过分了!我就是你口中的神二代,曾经我身处绝境,随时都可能面临杀身之祸,那种感觉你能体会吗?这些年来,我总算明白一个道理,蝼蚁尚且偷生,只要能让人活下去,编织一个虚幻的谎言有何不可?”孙猿愤怒。

    呵呵……身处绝境,杀身之祸。张昊很想说我体会的并不比你少,甚至更多,可他无法说出。张昊微笑道:“坦白比隐瞒如何?接受比逃避如何?仙人开花,芳蕤再现吗?呵呵。善意的谎言吗?呵呵。你为他疗伤,便是在不断提醒他伤口的存在。其实,那些为你疗伤的人,才是伤你最深的人呐。”

    孙猿身体一怔,默然不语。

    张昊叹气,片刻后道:“那盆仙人球,不是人间凡品,离开了天庭与昆仑,不可能再开花。凌致远没必要抱着那代表绝望的希望。”

    “你看出来了?”齐天大圣儿子的脸上略显惊愕。

    张昊点头笑道:“呵呵……我比较喜欢做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