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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她曾怀过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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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姿葉说完这番话起身要离开,我呆愣在那里,良久才反应过来,再转身去看,她已经不见了。

    我疯了般追进客厅,仍旧空空荡荡,角落里的白明达拿着一盆花在摆弄,剪子咔嚓咔嚓的响着,我从小就害怕听到尖锐的声音,比如锯子、闪电霹雷之类的声音,一听便浑身发抖,牙都觉得酥麻,我攥着衣摆,一直奔上了二楼,书房的门仍旧紧闭,我站在门口,隐约能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声响,我顾不得什么推门而入,白璟南手上正拿着一份文件,他见我进来,眸中光芒一闪而过,随手不动声色的将文件放在一本书下,“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他脸上挂着浅笑,目光更是纵容,若在往常,我只觉得甜滋滋的,可现在,我更是苦涩,我冲过去,在他诧异的注视下将那本书掀起来,a4纸最上一行清晰的几个大字像是一颗炸弹般将我炸得晕头转向。

    ——永不离婚协议书。

    “恋恋!”

    他喊了我一声,语气有几分急促,下一刻,我手上一松,他便将那纸夺了过去,随手一揉,扔进了脚下的纸篓,他再不说话,定定的坐在那里,外面的阳光透过乳白色的窗纱照进来,洋洋洒洒柔和而温暖,镀在他周身,将清俊的容颜衬得更加潇洒毓质,我听到他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融于这清风拂过的早晨。

    “小叔叔,没什么跟我说的么。”

    他不语,只是静默的看着桌面,我猜他一定用目光注视着我,观察我的神色和举动,我呆呆的站在他身旁,曾经他强大而阴沉的气场让我觉得害怕惊恐,仿佛他就是那熊熊的烈火,我便是一只最小最弱的飞蛾,遇到他那一刻就注定了飞蛾扑火的惨烈和牺牲,但那时年幼,预见不了未来的残酷和悲情,我便一心扎了进来,他的柔情他的宠溺他的一切,都像是蛊毒将我包裹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现在,便是我为任性自尝苦果的时候吧。

    “小叔叔,小婶婶跟我说,你在她父亲生前弥留之际,签了一份永不离婚的协议书,一旦离了,你将一无所有,而且律师公证那里,你还讲付出更大的代价,比如监禁,比如永不踏入国土,比如很多……”

    到最后,我嗓子哽咽得竟然说不出一个字来,白璟南的眉头蹙得很深,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比我还在煎熬挣扎着。

    “为什么当初签下这么不公平的协议,就为了得到莫氏来拯救没落的白家么?你为了白家付出这样多,可你的哥哥姐姐何曾帮你分担半分?都说你精明无情,都说你铁腕凌厉,可小叔叔,你对待那些无情无义的嫁人,怎么就狠不下心,你这样付出,他们又怎么回报你?”

    白璟南仍旧沉默,但是他不再望着桌面,而是抬起头看着我,眸中波光粼粼,仿佛盛了一汪清泉般。

    “不要听她说那些,我可以解决。”

    我苦笑一声,“怎么解决?即使小婶婶念在十四年的夫妻旧情,不忍心让你履行那些条款付出那么深重的代价,但你从莫氏那里得到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你,十几年的心血,你忍心舍得我也不愿看到那一幕,我已经嫁人了,为了什么你我都清楚,如果现在还是不能避免那一天,那我当初下定决心和你分开又有什么意义?”

    白璟南忽然站起身,用力将我搂过去,那粗鲁的动作他从未做过,我一时间愣住了,再反应过来,整个身子已经在他怀中,他的下颔置在我额前,轻柔的摩挲着,他大抵是坐了一夜,胡茬有些潦倒,都没有刮过,蹭在皮肤上有些疼,我轻呼了一声,他听到了,匆忙将我松开,我仰起头,本想和他四目相视,窥探他眼底的情绪,他却不着痕迹得避开了,转过身子我,望着窗外起伏的蓝天白云,偶有一架飞机掠过,留下白色的烟尾。

    “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白家压力最大负担最重的那个,太祖父曾是清末的大臣,祖父是抗战时期战功赫赫的将军,而父亲年轻时候也赶上了中华民国的末期,他同样是个军官,白家世代显赫,在历史上都有记载可查,可到底现在已经不是靠着战马和刀枪闯天下立威赫的年份了,白家理所应当没落,大哥无能,二哥命薄,三哥到国外乘船赶上了海啸,至今生死不明,而大姐二姐都是女眷,成不了大器,更担负不起白家复兴的重担,我唯能挑起这个大梁,哪怕再难,再险,只因我是白家子孙,根本没有资格说累,白家留下的底子不算薄,可父亲死后分家,六七个儿女都分的差不多了,到各自手上也寥寥无几,孙子辈更是无能,除了臣烨有些本事,可到底是外姓人了,怎能委屈他,我从十四岁那一年,就立誓要靠自己振兴白家,就像祖父和父亲还在世那样,成为椿城最大的名门望族,好在,我到底还是做到了。”

    我默默听他说,心里觉得很疼,这个无所不能呼风唤雨的男人,也有他太多的无可奈何和迫不得已,我在那一刻甚至懊悔他为什么比我年长了十四岁,他在那些苦难的岁月里煎熬时,我还是个懵懵懂懂年幼无知的娃娃,我不曾为他分担分毫,却在他功成名就时,成为了他的绊脚石,我忽然想起来,那些说我是克星的人,他们说的不错,我活在世上,真的是个累赘。

    白璟南叹了口气,声音婉转而低沉,还记得小时候,他总是用这副嗓音给我讲故事,我无数个夜晚都在他的怀里沉沉睡去,天亮了他已经不在,可身旁陷下去的一大块位置,依然有他留下的暖暖的温度。

    大抵就是那个时候,我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他。

    “十八岁我去了新加坡念大学,一边打工一边读书,国外的契机更大,伯乐更多,远不是人满为患的国内能比拟得了的,莫姿葉并不是那个学校的,她父亲投资了许多,成为了那个学校的名誉校长,我也是在一次学校的演讲比赛上,被他看中,成为了他女婿的人选。”

    白璟南轻笑了一声,“那时莫姿葉有恋人,是她的青梅竹马,新加坡人,家境显赫不已,远比我这个落魄的将门之后要强百倍,可大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莫姿葉的父亲觉得他并不好驾驭,所以一直不同意,而且那个男人也只是仗着家世好,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就这样,莫姿葉听了她父亲的话,和那个男人分手,在二十岁这年嫁给了我,最初,我们没有一点感情,有的只是各取所需的利益,说到底还是她父亲一力促成的,不然现在,就算我也成功了,可若没有莫家的帮助,绝对到不了这样的地位。”

    他负手而立,窗外的阳光愈发浓烈刺眼,再不似一早的温润浅淡,玻璃上倒映出他的那张脸,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我隐约明白了,莫姿葉最后还是爱上了他,白璟南这样的男人,终是让人欲罢不能,并非我痴迷他疯狂,这世间难抵他诱惑的,更是千千万万。

    清俊而不轻佻,睿智而不浮夸,温和而不懦弱,坚毅而不逼人,他是集最好的于一身的男子,而我最大的庆幸,便是他也爱我。

    至于是十四年朝夕相处相依为命的习惯,还是发自内心日久生情的真意,似乎都不重要了,至少这世上,目前为止,他一颗心中,给我的位置最多。

    “在他弥留之际,我的确签了一份协议,就是莫姿葉跟你说的,永不离婚,否则就要付出很多代价,苛刻得几乎残忍,但莫先生并不是为了托付他的独女,他是一位父亲,也的确爱他的女儿,可他还有一个身份,比他做父亲的时间还久,那就是商人,他更多为他死后莫氏的存亡和兴衰考虑,一旦我离婚了,凭我的能力,将莫氏收入囊中太简单了,只要不离,我永远是占着总裁的位置给莫氏打工,而他的独女,也一生无忧。”

    原来如此,我蓦地恍然大悟,怪不得,一个处于弥留之际的老人还能意识清醒的让女婿签下这么不近人情的协议,他早就将身后事算的清清楚楚。

    “这份协议,不只是莫氏集团的私人律师,莫老先生的律师,莫姿葉的助理各执一份,还有新加坡那里最负盛名的一家媒体公司掌握着,那家公司的主编也是莫老先生生前最好的挚友,一旦我选择了和莫姿葉离婚,铺天盖地的新闻将袭满亚洲,我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即便我天大的本事,也没人愿意和我合作,我从呼风唤雨一下子到了穷困潦倒一无所有,莫老先生也是算准了我会舍不得,商人做久了,自然心也黑了,他在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保全他一辈子的心血和唯一的独女。”

    白璟南说罢转过身,静静的望着我,眼底一如既往的宠溺,但是更多了几分深情。

    “恋恋,纵然这条路再难走,我也愿试试,你等我,等我能娶你的那天,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这似乎更像一句誓言,沉重的我几乎喘不过气。

    从前总听桂婶说,我眉心长了一颗痣,有人说是美人痣,还有人说是苦情痣,我拉着白璟南问,他只是笑着摸了摸,然后将衬衣扣子解开两颗,指自己的胸口给我看,“我也有一颗,这才是苦情痣,你那个不是,以后不要胡说了。”

    我此时望着他的脸,千言万语最终只融成了一句话,“你我,都是苦情的人罢。”

    我不记得自己何时离开了书房,我们似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安静的唯有彼此的呼吸,还有他深沉幽暗的目光,愈发的清晰凌厉。

    白府的晚饭吃的很早,总是五点多就吃,一直吃到六七点钟,虽然白府已经不似从前民国时代那般富庶显赫,但到底有白璟南这个骄傲撑着,白府的气派还是很足,尤其晚餐,满满的一桌子菜,加上白璟南和莫姿葉都在,故而更是添了一倍的数,可我等到了六点半,都没一个人上来叫我,过道里也清静的诡异,我又换了件裙子,拿起手机推门出去,拿手机的缘故,是怕一会子吃饭气氛尴尬,我就当玩儿什么,抵挡一下众人的目光和话茬罢了,给自己个台阶下。

    我走下楼梯,还没瞧见客厅的人,便听到一句惊愕得我险些滚下去的话,是白璟南说的,他语气浅淡,似乎说的是无关自己的,可又那么郑重,也因他这一句话,气氛顿时僵住了。

    “她曾怀过我的孩子又流产了,大哥大嫂应该知道,那孩子不是臣烨的,就是我的。”